23北京(2 / 3)
我爸我一秒钟都不想忍。”
“那也不怪他……”
“怎么不怪他!”
刘意可说最后的话时,几乎在颤抖。即使过去多年,父亲的离世依然是她心底最深的痛。
她承认,如果父亲没有出事,她会一辈子和季绍明过下去。当年肯定是喜欢的,不然也不会接受父母的提议,况且怀孕后他们又那么幸福。
生产的疼痛她至今已不记得多少,记忆里唯一强烈的是季绍明对她说的话。她生季希是顺转剖,宫缩一夜不开指,她疼得牙齿打颤,导乐室只允许进一位家属,季绍明在旁边喂她巧克力,拿毛巾擦汗。天亮的时候,他先受不了,找医生要求剖宫产,那医生说刘意可不耐疼,才坚持九小时,让她再等等,顺产对婴儿肺功能好。季绍明在门外和医生吵起来,说什么都要剖。
可能真的疼迷糊了,他签完字,急冲冲回来说可以剖了,她心里却开始害怕,害怕手术台上出意外,害怕术后大出血。都要被推进手术室了,还拽着季绍明的手哭,他怎么劝都没用,内心又急又怕,乱了阵脚,喊一句:“你要有个叁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遂即掩面,恼怒自己昏了头,怎么陪着她说丧气话,越安慰越泄劲。此言一出,惊得刘意可也不哭了,他性格内敛,被家教过度约束,印象里季绍明升高中后,就没有失态过。
那时手术室的医生护士都在催她,眼看她要被推走,季绍明弯腰抵着她额头,扣着手放在唇边亲吻,喃喃说,不会有事的,他在外面等她。
依照常理,生产后是女人最艰难的一段时间,刘意可却觉得轻松恬淡。孩子先前有月嫂带着,月嫂下户,两家的母亲也常来帮忙,季绍明抽出更多时间陪她,晚上只剩他俩顾孩子,喝夜奶是季绍明定闹钟先起,抱孩子过来,扶她起床,解衣裳,喂完再放回孩子,为她穿好衣裳,盖被子。
产假结束后,她去上班,即便房子在二楼,下班回家她也懒得爬楼梯,跟季绍明说她产后气虚,上楼梯累。于是每天她就在楼下打个电话,季绍明便跑下楼背她,一天两趟。
月满则缺,她并没有沉浸在幸福的浪潮中多久,季希叁岁时,父亲就意外离世了。人不可避免假设,无数个夜晚刘意可也想,如果那天季绍明盯牢安全生产,父亲就不用赶回厂里,更不会出车祸。旁人都说不怨季绍明,是工人操作不规范,母亲也开导她,可她太痛苦了,痛苦得必须找个出口,那就是季绍明。她把愤恨都放在他身上,为什么偏偏是他值班,哪怕是别人也好啊。
她开始抗拒季绍明的碰触,指尖碰一下也不行,继而不能忍受和他同床。吃饭时,突然放下筷子问他是不是杀人凶手。她新买一套单人餐具,季绍明问为什么,她说原来的碗筷分不清,沾上他的口水很恶心。
闻言,季绍明嘴唇抖动,想开口说话,几次都以结巴告终,圆亮的黑瞳孔像木偶般空洞,他祈求地抓刘意可的手,她左躲右闪,无一例外都抓空了。他原有的几分少年得志,都被刘志光去世磨没了,而刘意可的反应,令他活脱脱变成个窝囊废。
那段时间,他的心力已经不能支持工作了,头发盖住眼睛也不剪,每天两包烟打底,衣服布丝沁着尼古丁味,孩子都不愿意他抱,更别提带孩子。痛苦的拉扯持续了两年时间,她决定离开围困她的安州,提离婚时,意料之外季绍明没有挽留,他身心俱疲,也真的伤透了心。
湿润的眼眶恢复正常,刘意可没有继续和母亲的谈话,她去次卧整理季希睡过的小床。父亲去世的疼伤到骨髓,稍微提到,她就变得偏激。六年里身边总有亲戚朋友拎不清,说刘意可既然放下了,就该和季绍明复婚。她放下,正是因为离开他,如若还置身婚姻,父亲的死只会时时折磨他们两人,哪有今天的心平气和。
雪顺着风打在脸上真有点疼,鞋尖已经被雪花融湿了,他还穿着在广州的那双单鞋,忘记换回棉靴。早上七点飞机落地安州,回家睡了两小时,季绍明就马不停蹄地开车来北京接女儿。希希出正门便看见他,拉着箱子,飞奔喊:“爸爸!”跑到跟前击个掌。
“十天没见,都想我闺女了。”
他笑着接过行李,身上挎着季希的保温水壶,出门前灌满热水,取下来叫她喝,“在你妈这儿喝水少了吧,嘴都干得起皮。”季希低头喝水,衣服穿的还是离家的那套,但季绍明说不上来女儿哪里不一样了。他正面看看,背面看看,眼神落在季希戴虎头帽的脑袋,身高,绝对是身高!十天前,她直着脖子刚到他胸口,现在低头就到胸口。
“希希咱俩比比个子。”
“唉,天天比,爸你不觉得没劲吗?”
他自动忽略希希的抱怨,和她并排站,手抬她脑门,眼睛扫描头顶的那条水平线,像有惊天大发现似地说:“你绝对长高了,至少两公分!”
季希撇撇嘴,撤身进车里。频繁测量身高也是个烦恼,家里贴有身高尺墙贴,季绍明嫌不明显,在门框上画横线,记录她的长势,没事儿手就在她头顶上晃悠来晃悠去,叁天两头喊她量身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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