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泼酒纵横流漫(1 / 2)
“久闻大晋竹林六子响彻红尘的盛名,今日一见,果然特立独行,巧言利口。”边无涯目光一闪,语声从容不迫,丝毫未因六人合力施压而感到惊慌。画舫两侧的雕花窗被天魔混沌场推动,无声打开。
夏日晌午耀眼的阳光洒进来,透过窗口,谢玄诸人望见河里赫然多出了十多艘画舫,若即若离地游走四周,隐隐将这片水面封锁。
画舫悬挂的灯笼上写着王、谢、原、潘、周等世家的姓号,潘氏的人正将潘安仁从河里救上船,他被边无涯的天魔气封住全身,宛如包裹了一层空气囊,在河水里载浮载沉,随波逐流,刚刚才被发现。
伊墨顿时胆气一壮,挺胸顾盼,如今己方人多势众,高手云集,再也不用惧怕小魔师的y威。
边无涯的目光淡然扫过一干门阀高手,并未多做停留。这些人的修为最高也不过是炼神返虚,多年混迹朝堂,早已绝了道途。这也是他先前故意说竹林六子盛名“响彻红尘”,实则充满了不屑之意。
边无涯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掠而过,投向江岸。
一株横向河面倾斜的巨大垂柳下,一名中年男子玉树临风,扶枝静立,阴暗的树阴也遮不住皎皎的容光。
边无涯心头骤然一跳,江风吹起中年男子的月白色中衣,衣袂的翻飞恰好契合着河浪的起伏,整个人似随着秦淮河一起流淌,看似静,却似动,像是动,偏又静。
边无涯盯着对方瞧了片刻,居然一直无法锁定此人的确切位置。仿佛中年男子既能亘古不变地保持静立,化作磐石永固,又随时可以化成一缕秦淮水波,出现在自己面前。
高倾月!边无涯心中雪亮,唯有合道高手,才会令他生出如此玄异的感受。
以他的眼力,高倾月的修为至少在合道高阶,甚至可能是合道巅峰,一举一动,无不体现出天人合一之妙。难怪自己没有察觉到竹林六子等人的接近,高倾月必然施展妙法,蒙蔽了他的感官。
好在无论是高倾月,还是竹林六子和各家门阀高手,都只在附近威慑,并未直接闯入画舫,显然是在忌惮人族第一高手裴长欢,不愿给魔门留下“以大欺小,以众凌寡”的口实。
但众目睽睽之下,他想逐走伊墨等人,留下绿遗珠却是不可能了,唯有日后再作打算。
“诸位大晋有道之士齐聚此地,共享秦淮风月,不妨和原安小友一同,解开边某胸中疑问。”边无涯暂时放下谋划,先满饮杯中美酒,随后从容问道,“道门讲道法自然,天地不仁。既然天地是公平的,为何世上善人少恶人多?既然天地无情,我等源自天地,为何生而有情?若是大道无情,仙人无情,岂不违逆人之本性,违逆自然之道?”
诸多门阀高手面面相觑,无论是人性善恶,还是仙人的有情无情,都是大晋清谈中出了名的无解之题。如果承认人性善恶有情,便会与天地大道的无情相悖,这一点连道门上层都难以自圆其说,何况是他们?
刘伶哼道:“小魔师心有疑惑,为何舍近求远,不去问你自家的老师?莫非人族第一高手也解不了你的疑问么?”
边无涯反问道:“贵国先贤孔尼尝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在座的各位都是当今才俊,原安小兄弟更是名扬建康,被誉为江淹之后最杰出的剑道天才。我虚心向他们请教,有何不可呢?”
阮籍冷笑一声:“既是求教,为何居心叵测地扯上道魔之争?不过是一场清谈玄理,硬要说成是道魔对战,实在太过荒谬!”
边无涯微笑道:“边某一时兴之所至,想为这场清谈添一点彩头而已。各位若是知难而退,大可取消此议。不过听说剑修都是宁折不弯,如此退让,不会影响原安兄弟的剑道修为,令剑心蒙尘吧?”
竹林六子齐齐神色一变,边无涯此言甚是阴险,故意动摇原安的剑心。原安年纪还小,道心未定,最容易受人影响。
这也是魔门中人最喜欢的手段——魔染。以各种手段威逼引诱道门中人,令其本心崩溃,转而投向魔门。
嵇康等人禁不住担忧地望向支狩真,后者犹自手举边无涯敬来的酒杯,神思恍惚而立,宛如梦游一般。
山涛沉声喝道:“小魔师太过牵强附会,区区口舌之争,与大道本心又有什么干系?”
边无涯洒然一笑:“究竟有没有干系,要看这位原安小友——”
“哗——”支狩真手腕一抖,杯盏中的酒水泼了出去,洒了一地,几滴酒还溅在边无涯的小腿上。
边无涯的神色骤然一变。
竹林六子不由一愣,难道原安一时恼羞成怒,泼酒羞辱边无涯?谢玄、周处暗叫不好,立即靠向支狩真,准备与边无涯大打出手。
“正如泼酒落地,酒水纵横流漫。”支狩真忽而曼声吟道,他的神思仍然置身于呼啸奔腾的怒江上,雪浪滔天,峰涛如怒如聚,一叶扁舟跌宕起伏。
一杯新烫的绿蚁酒倾倒在船板上,酒水纵横流淌,分洒各处,呈现出不同的流动形状。
青衣文士手指流散的酒水,笑而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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