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1 / 2)
公爹与何清贤的梁子就此结下,后来何清贤在高首辅任职时因为被人弹劾而罢官,公爹升上来后,大概受不了何清贤的脾气,也隻让何清贤在地方任职。
何清贤对公爹的几项改革,有的支持有的反对,更认为公爹的改革只是隔靴搔痒不够深刻,总而言之就是不太瞧得上公爹的样子,但在明年公爹推行清丈土地、后年公爹推行一条鞭法时,何清贤一边继续嫌弃公爹隔靴搔痒,一边又积极配合,他所在的南直隶,也是改革推行最顺利、最成功的地方。
公爹遭朝廷清算时,何清贤几乎每日一张奏折送到京城,全都是替公爹说话的。
可惜他身单力薄,不但没能帮助公爹与整个陈家,自己也被贬谪到了偏远之地。
“父亲,您觉得何大人如何?”华阳笑着问。
陈廷鉴连着摸了两把胡子,无奈道:“他是天下第一大清官大好官,这点臣也不能否认,可如果把他调到京城,还举荐入阁,恐怕整个官场的人都要被他弹劾一遍,反倒不利于推行改革。”
改革是要地方官员去落实的,何清贤看谁都不顺眼,只会给他添乱。
华阳:“您是首辅,如何处置底下的官员归根结底还是您与弟弟说了算,对何清贤,您只需要搬出利国利民四个字,他那么爱护百姓,肯定能听进去,总比一个人远离官场只能眼睁睁看着百姓们受苦却什么都做不了的强。这个道理,儿媳不信他会不明白。”
陈廷鉴:“可他并不认可臣的改革。”
华阳:“张盘认可您的改革,吕阁老也认可,但他们都是听从您的安排,父亲一个人要操心改革的方方面面,难免有思虑不周之处。儿媳知道,您把皇上与朝廷放在第一位,何清贤则是把百姓放在第一位,那么,如果有何清贤辅佐您,反倒容易帮您查漏补缺。”
“就说考成法,成效当然显着,但父亲为地方官制定了每年必须完成的赋役征收任务,有操守的官员会监督乡绅大户杜绝他们少缴漏缴,贪官们平时收受乡绅的孝敬,所以他们不从乡绅下手,反而去逼迫百姓多交赋税,逼得一些百姓不得不放弃田产流离失所。这样的贪官,正需要何清贤那样的臣子去震慑,有何清贤在朝廷,也能让天下百姓对您的改革更有信心。”
陈廷鉴第一次抿起了唇。
他不是圣人,做不到面面俱到,有时候为了达到一个终极目标,不得不容许一些瑕疵。
他的政令是为民为国,可天底下那么多地方官,不是每个人都严格遵守政令,他们会偷奸耍滑,他们会欺压百姓。
到最后,这些都成了他的错。
老头子不高兴了,华阳放柔声音道:“父亲一心为国为民,儿媳对您的敬重与钦佩甚至要超过先帝,这点驸马可以为我证明,只是天下官员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父亲的大公无私,父亲为了大局,只能选择迁就,可父亲并非孤身一人,还有何清贤可以协助您。您二人齐心协力,或许能让这场改革推行得更加彻底。”
陈廷鉴还是抿着唇,垂着眼,棋也不下了。
老头子不是小孩子,软声哄几句就能好,华阳想了想,将棋盘上的白棋全部捡走,再重新放下一颗,放在所有黑子之外:“如果父亲的黑子是满朝文武,您可知我这颗白棋是谁?”
陈廷鉴抬眸看去。
孤零零的一颗白棋,面对着密密麻麻的黑棋,依然散发出凌人的傲气,一如对面长公主倨傲的眉眼,一如宫里的元佑帝。
华阳低声道:“其实改革能够推行多久,不在您与张盘、何清贤等人,只在这里。”
她轻轻扣了扣那颗白棋。
陈廷鉴所有负面的情绪都消散了,他心悦诚服地点点头,真正臣服于长公主的犀利见解。
华阳道:“您是他的先生,其他大臣也是,他还年少,他会察言观色,会受你们的抱负、政见影响,直到他心智成熟,不会再轻易被任何人左右。”
陈廷鉴神色凝重:“是。”
华阳:“那么,父亲是希望他身边只有您这一个敢说真话的,其他人要么真心支持您只会重复您的意思,要么明着支持您背地里却在他面前灌输他们的治国方略,还是说,父亲更希望他身边不但有您这种顾全大局的首辅,还会有一个时时能将民间疾苦转述给他的爱民之臣?”
陈廷鉴突然离席,撩起衣摆,朝对面的长公主跪了下去:“长公主今日教诲,臣定铭记于心。”
华阳当不起他老人家的跪,她上前虚扶,泪盈于睫道:“是儿媳该谢您,您为朝廷为百姓为皇上日夜操劳,没有您,儿媳这番话都不知该对谁说。儿媳举荐何清贤,也是希望有个人愿意真心帮您分忧,哪怕只是多个人陪您一起承担那些人的诽谤与仇恨,也比您自己孤零零地站在前面强。”
陈廷鉴竟被这最后一句说红了眼眶。
眼看两人都要落泪,窗边忽然传来陈敬宗的嗤笑:“何大人若知道他只是进京帮人挡刀的,怕是要连夜收拾包袱跑路。”
华阳:……
陈廷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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