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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灵隐(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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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算算年了,再无人雅唱山间,辜负了芳树灵泉。”

这话说得凄凉——穆先生年近六十的人了,虽然是花纱大王,近年里工厂资不抵债,爱好的昆曲又没落凋零,人生怎经得起这样一次一次的伤感离散,所以和冯耿光不同,冯六爷瞧着远不似五十岁的人,穆先生却是容貌较年龄更为沧桑,两鬓皆是斑白,称一句“穆老”实不为过。

露生看他坐在滑竿上的背影,已经有些伛偻了,心中生出怜悯。

穆藕初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穷酸,想当初富甲一方,何等豪奢,现在不过担个虚名,心中并不难过,早把这些富贵看淡了,只是晚辈面前说这些话,有些失了身份。

正在尴尬之间,忽然听白老板在后脆生生道:“既然这样,我就献丑给穆先生唱一个。”

穆藕初不料他这样善体人意,惊讶地回过头来,正迎上露生波光潋滟的一双眼睛,有些含羞的意思,向他腼腆一笑,也不见他怎样吊嗓开腔,端坐在颠颠簸簸的滑竿上,以手按拍,微启朱唇,发声清吟:

——望平康,凤城东、千门绿杨,一路紫丝缰,引游郎,谁家乳燕双双?

这一曲欢悦平和,是游乐的应景曲子,穆藕初听求岳吹嘘他唱得好,吹了无数次,究竟唱得怎样,心中捉摸不定,不料此时一闻天籁。山中空阔幽远,无笛无琴,却恰如丝绒裹珍珠,将他一把好嗓子全衬出来了,连抬滑竿的挑夫都听住。

又听他宛转脆唱:隔春波、碧烟染窗,倚晴天、红杏窥墙,一带板桥长。

此时夕照黄昏,从林间投下光晕,幽静的山道上,无人言语,唯有挑夫踩着青苔,踏出雨水流泻的暗声,和着他宽节缓韵,也不用十分力气,信口闲歌,与泉声鸟语是同一种清心悦耳,叫人身心松快。穆藕初静静地听他一曲唱罢,面上露出笑容,回过身说:“这是《桃花扇》里的访翠一回。”

露生歪头笑道:“刚才听穆先生说话,有些技痒,不能和俞大家、沈大家相比,听个嗓子罢了。”

穆藕初颇为玩味地看向他:“这是生的曲子,我记得白老板应该是擅旦的?”

生是男子的唱腔,旦是女子的唱腔,这两个即便是外行人也能听出差别,何况穆老内行。露生知他是有意考校,平时不爱在生人面前多说,今天是觉得这个穆先生很懂昆曲,知音难得,触动了谈兴,温柔笑道:“咱们昆曲不像皮黄热闹,但合乎天地之道,寄情于山水,所以是天子钦点的正声雅乐。要是没有这样的好景致,其实唱生、唱旦,也都没差别,但要对着这山中灵泉芳树,就有些讲究了。”

穆藕初问:“怎样讲究?”

“粗了说,不过是随性随时,随情而发。要往细里讲究,所谓生韵如箫笛,清越悠扬;旦韵如琴瑟,宛转缠绵。”露生笑道:“山中闻笛,隔水听琴,这样的空山幽谷,旦腔有些太凄切了,不如生腔阔朗从容,所以山中听生,水边听旦,这是个清唱的小讲究。”

穆藕初将才听他一唱,功夫已是纯熟,不想还能发此议论。这等奇论是闻所未闻,细想却有些道理,心说这白老板是真正懂昆曲,不仅会唱,而且知赏——别看他年轻,腹中有些道行了。

他这次请白露生来,原本就有些请求,不过是怕他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所以含着没有开口,如今看他谦逊温柔,有才却不恃才,心中喜爱,掉过脸来看看求岳,脱口赞道:“明卿,慧眼识珠啊。”

他两人在前头聊得起劲,金总后头哪插得上话?躺在滑竿上就快睡着,被他一说,揉着眼睛起来,还不忘了得意:“是吧,就说了他很强嘛。”

穆藕初见他睡眼朦胧,必定是个刚才打了个盹儿——这样好曲子也能睡过去!又气又笑,忍不住问:“我是不明白,你是半句戏也不懂的人,到底哪里捡来这个珍珠?真是牛嚼牡丹。”

“穆老板,你这话就说错了。”求岳也不生气,指手画脚地坐起来:“不懂也不妨碍我欣赏——我怎么能是半句不懂?我还会唱呢!”

他成日听露生吊嗓,也跟着会两句了,坐起来就唱:“娘辰美景耐活天,赏森落事谁家晕!”

这居然还真是认真学了咬字发音,把穆藕初和露生都听呆了,两人皆是大笑:“够了!够了!”

求岳拍着腿道:“行啦,水平就这样,仅供亲友欣赏!”

说说笑笑,转眼到了韬光寺门前,不从正门进,却从旁边取小道绕行,原来韬庵与韬光寺一墙之隔,单独开一个小门,供穆藕初自行出入。

大家下了滑竿,随穆藕初进去,此处虽然不比金家老宅宽敞,但是该有的地方样样皆有,唱戏的场子也有——这和京剧大台子大场不同,昆曲是讲究自然山水的,香楼上可唱、彩船上可唱、花前月下都可唱,因此这整个庵舍也都是苏杭园林的秀雅精致,阁起轻云、苑罗溪泉,前后两座小楼相对,前楼会宾,后楼宿客。

最惊喜是楼上起的一座云台,正对着山下万木葱茏,连西湖景色皆是一览无余,正合了楹联上写的“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此时雨过天晴,映着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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