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第八章阎魔(2)(1 / 3)
闯入姬路下町行刺的是纪伊国来的刺客。
翌日待我从所谓的恫吓中恢复过来时,便如此答复怒发冲冠的山名朝定。我佯作声泪俱下,见朝定小心端详起我那仅受过些擦伤的右臂,他握着我手掌的那只手正颤抖不止。
在这个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叁子又是在自己的领国内死去,这使听闻噩耗就马上从明石赶来的朝定更显疲态——如此年纪,无疑该颐养天年。秀昭虽死在姬路,名义上却依旧是京极家的家督,其遗体于情于理都该送返出云,更何况他是死在播磨境内,这使山名氏在立场上反而更形难堪。出云京极家在内里已形同归顺,但多少维持着身为守护大名的体面。秀昭年纪尚轻,又不擅玩弄权术,遂未有特意培养太多亲信,如今的京极家实则是碍于山名的权势才会听之任之。
山名与各个领国之间的关系不尽如此。日本虽不过粟散边地,但独一人盖无法管辖四方多所。朝廷过去便受此所困,终于在短短百年间迎来律令制的崩溃。而当代替山名管理各个领国的臣子们开始冒出些不安念头时,朝定便会召开稳定人心的会议与下臣们商讨政事,另一方面也是要告诫他们只有忠于主君才有未来。况乎,现下左大臣纯信依然挟有两位陛下,西国乃流言四起,谣传某某大名或将投敌云云。不过在局势全然无可挽回以前,朝定貌似尚能压下这些动荡之声。
朝定的统治才能自然毋庸置疑,几十年的韬光养晦也予他十足胜机,我最初就笃定他能助我达成目的,才会违背母亲的嘱托前来播磨与他相认。
同时,打从一开始,我便知自己终有一日要亲眼看着他死去,或是待他油尽灯枯那日,抑或是亲手杀了他。
叁十多年前,在母亲还是深受上皇宠爱的二品内亲王殿下时,一朝被皇室当作用来维稳的道具,卖给了那些实际统治国家的下级贵族及武门。此等肮脏又败坏皇室名声的交易不同于纯粹的政治联姻,联姻终究只能把女人卖给一个家族,企图站稳脚跟的皇室不会做这种没有把握的买卖。他们选择的是最为恶劣的手段,乃是将我母亲当作妓女一样出售给众多男人的手段。而为了能用身体满足诸多富可敌国的武士,几乎等同游女娼妇的母亲当然也没办法怀上其中任何一人的孩子。粗俗的武士一面敬畏皇室,另一面又想用下贱的脏手玷污高洁的内亲王殿下,母亲就是在这些人的亵玩中度过了梦魇般的少女时代。
佛陀有云:女身有五障。古人又谓红颜祸水。我对此类说辞不以为然,只觉这话反过来才合乎情理,即灾厄总会降临在美好的女子身上。
若是母亲没有被人发现肚子日渐大了起来,问心有愧的上皇可能还会设法瞒住宫中众人,可一旦母亲怀有身孕,充斥着恶意的流言蜚语便再也藏不住。昔日高高在上的二品内亲王成了失贞的荡妇,皇室的天颜亦荡然无存。
最后,上皇命人处置母亲腹中之胎,且将她逐出宫去。母亲未对旁人讲起孩子的生父,即便坦然言之,以她这副姿态,也再难作为皇女下嫁予人。后来,朝廷选立出身叁代王的今上天皇践祚,而真正掌握实权的仍是婚前曾被称作樱子内亲王的上皇。
但母亲在日记里写下那胎儿生父的真实身份,其人正是清和天皇后裔——左卫门督兼播磨守护之子山名朝定。
朝定爱内亲王成痴,奈因长久无以一亲芳泽,终于在母亲往摄津国参诣住吉大社之际将其侵犯。当时同样年轻的朝定曾向母亲许下承诺,他认为自己马上就会继任家督之位,而后便要使我母亲下嫁予他,还期望母亲生下他的孩子。
然而这承诺实在过于滑稽可笑,任谁也不会相信这样一个下级受领阶级的话。朝定那时根本无力与自己的父亲较量,只能年复一年地等待,直到将朝利熬死。所以他最终当然未有兑现承诺,母亲却因为他的荒诞之举被逐出皇宫。在母亲隐居乡下的十几年间里,身在播磨的朝定也未曾来见过母亲一次——这样反倒最好,我知道母亲根本不愿见他,也不会嫁给他,更不会为他生下孩子。
名为山名朝定的年轻武士,于母亲而言不过是个不厌其烦地寄来令人困惑的书信的恶徒罢了。替母亲杀死犯下强奸的恶徒,乃是女儿应为之事,代母亲夺回原本应该属于她的国家也是我的使命。
但是,我如今要为了阿照,去做与这一切无关的荒唐事了。
入冬以前,刚从秀昭葬礼一事抽身的朝定又为出云国主后继者的事忙到焦头烂额。秀昭的嫡男尚且年幼,根本无法撑起京极家,前家督年纪轻轻就丧生,这是谁也无法预料的事。目下他们如何去争抢那片领地都与我无关,我要寻找的仅有能阻挠山名朝定于近期再次开战的办法。正如那道仅能保京都一时安宁的上皇院宣一样,我的所作所为也只能拖延一阵子时间。不过矛头被引向原本以盟友立场存在的纪州——朝定对我的一面之词深信不疑,以为纪伊武门已然与东国沆瀣一气。此番他必然会率先出兵纪州。
原先我还会对将无辜之人卷入战争而心怀愧疚,此事当然与纪伊武门无关,朝定若是大规模派出舰队,一定会波及纪伊半岛的老百姓,到时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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