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扣(2 / 2)
啊,到今男友女伴不知去所,剩他身处空城,自身已是龙骨断裂,船沉大海。司马向着少爷,继续缓缓摩挲自己的面目。等他完全放下手,不是鬼怪,一张脸孔静而雅,端的是凤眼菩提相。
少爷苦等了。
曹二少放下听筒。他稳住声音:我等什么。
少爷等我。
那你在等谁。
我等一场雪。
少爷怔住。天顶头雪绒扑落,大灯空悬,依旧照亮这死寂一片。他前生今世往后,种种迷思,混杂一处。少爷不由仰头,灯光已是水中月,他在孤寒水底,看人间落雪。司马与少爷一齐望去。苍郁的阴影自他光洁的颈与肩开散下去,仿佛一半身躯弥生翠羽。
是梦。全然是梦。
少爷又问,不是等哪一个人?
幽魂答,我已经不记得等的是谁。他又垂首。他现在只等一场雪,白得倒巧,冷得他却怕。一场雪,埋得他百年好终。
曹二少笑。好,做一对糊涂鬼。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他动身过去,却脚步滞重。他挥臂,想铰断什么尘缘。再抽两筒就得。曹二少自忖。再两筒。他终于行到他面前,与他跪在一起。司马被他抱住,两手小心挣出,缓慢覆上他脸孔。少爷眼睫,在他冰冷的掌心里微闪。
我是你故人吗。
幽魂疑虑,眼光暗下去。不……我不记得了。
如果不记得,何苦痴缠我。少爷勒紧他,一口气叹出去,两个腔子一颗心。还是我在痴缠你?
赴死的情种,古来多少。世上畸胎病婴又多少,哪个能嫌他们伧俗。他们抱住彼此虚无的身体。满屋阴影疯长,穿堂风,遂入领口,把今生今世为子为人的证据,都剥蚀干净。少爷如同灰铸的形貌,皆尽吹散。口不能言,眼不可视。只有妄欲留存。今朝明明是个,黄金时代,怨女痴男,最怕享乐不及身先死——我却要做第一罪人。你猜明天早报篇幅要有几版留予我?谁痛惜我,谁耻笑我,谁缅怀我。
尘灰里落下一只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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