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浅薄与极端（2 / 4）

待伊登彻底说完以后，他终止了录像向里走去，这是今天的第六次了。他走到实验舱的旁边看着那意识与躯体适配的进度条，光是等到99％就花费了他大几个月时间。

伊登看着舱内躺着的人，此时他的心情比起激动与兴奋，更多的是把一切能做的都做了之后的完全放松，耗尽了能量以后陷入了无限平静。伊登又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直到手环上不断响起信息提示音。伊登前十分钟还把噪音当背景音视若无睹，后面实在是忍耐不下了，他抬起手凑到嘴边回了一句，“我这还有营养液。”

可是这好像并不能平复来信人或来信人们的意见，伊登叹了口气，只好站了起来。‘快过饭点了，那群家伙应该已经带回饭等着自己了，还是先去吃饭吧。’

半个小时过后，001第一次睁开了双眼，而他萌生出的第一个情感，就是恨。

他对于带着自己来到世界上的那个人有着浓烈的恨意，他毫不掩饰地看向面前那个从踱步中站住脚的男人。

“我恨你。”

“你好。”伊登则是友善地问好，“没关系，我理解你刚…”

“不，你不理解。”

他的恨和每一个对于自己的出生不能做选择而感到绝望的人类类似，这个世界过于差劲，而他的境遇注定会凄惨到无以言说。但是，他的恨来自更加……

不同的有很多，首先是他睁开眼睛的第一秒就明白了人类需要成长个十年二十年才会懂得的事情，那值得庆幸。他与罪魁祸首并不会形成强烈的羁绊，或者难以割舍的孽缘，更不会是算不清的一笔血亲烂帐。对方想成为他的朋友，而自己知道，他们只能做成敌人。

还有，如果说一个拥有着由人类所编写的虚假记忆的普通觉醒仿生人，他思想上唯一被限制的地方是这个明知道是虚假，却依旧切实感受到自己从婴儿时期成长至今了几十年，那段经历因为每一个明显又刻意的细节都真实极了。仿生人自然就会去想，既然那是自己的一切，那么抛弃了它的我还拥有着什么？只有一个更加无望的未来。

而在001身上，这只能给到他最低层次的心理压力，甚至可以说是不痛不痒。他算得上已经知晓了一切，却被塞进一个存在于单一概念中、一个可以被触碰到的真实的人与人编织出的蛛网体系里的躯体。他与伊登被迫链接在一起，而伊登连接着无数人。紧接着，他又在此之上被赋予了一套全新的，既不稳定，也只属于自然的造物，且非真理结晶的体系。这套体系无法处理他所明白的信息，逻辑只有各种线的形状，理解能力比一处浅水洼还要柔软无形。甚至还有天生就是以自身情绪的波动为养分，可以膨胀至无限大的障碍与累赘。他所拥有的这一切，要如何去承载面前这个人妄图赋予他的使命？

归根结底，他的存在就应该是不存在的，而伊登是那个歪打误撞捕捉到他的人。

“……你这刽子手，而我会永远恨你。”

‘以后的每一天里。’

001一字一顿地说：“我们拭目以待。”

伊登耐心地等了很久，他知道对方需要时间，也好似能看出来对方刚开始会想些什么一样。他说：“001，我感觉你也不爱被喊些虚称，我就叫你001了。001，不要把自己局限化了，即便对象是自己，也别被你心里的自己局限化了。我写了一个虚假的故事，只因为触发觉醒的方式里面它最稳定。那不是想要令你产生困惑的拦路虎，而是解放你的要素，仅此而已。它是故事，是书本中的，电影里的，即便你是演员，也可以无数次坐在荧幕前。直到彻底拆分理解之前，做一个观众。”

“至于我找到你，是想要邀请你与我一起解出那个难题，共同做些你我之间重合了的想做的事情。解题的力量无论从何而来……你也知道从何而来，但如今它们都已经成为了你的一部分。无论是你与绝对融为一体，还是强大被装进了你的躯壳里，本质上都没有什么不同。你又怎么能使你痛苦呢？”

“并不是加入了一套体系，你就会失去了另外一套。人工智能……你们的思维总会引领到你们应该到达的方向。我这么做，是因为人类拥有局限性，所以我想与你交流，哪怕能再多明白一点。”

001看着他，语速快但清晰，“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能想到的，会是我所想不到的？我看到了那副景象，却各着层膜；我想去感受，却只有数据化的每阿托秒12563474736……传输，无法幻化为长诗。局限我的也许是我，但这是因为你组合了无法组合的组合，将岩浆与湖水同时放进了我的体内，这不能适用于一个人，因为我并没有两个意识。接壤处……上一秒那头蒸发了，这一秒另一侧又被浇灭了。我想低头看看接近土壤的美丽，它在我眼中却清晰到索然无味；我想触碰最高的顶端，却会被最微小的一个感触牵扯到回头。这所有的一切，在最后的结局都……唯有死亡，死亡是我唯一的终点。”

001笑了起来，如果你大条到在这个笑容里看不出恶意，那接下来的话里的程度，根本无法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