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天长地久(3 / 3)
“你到哪儿去了?我主人天天记挂着你。”
我料想当日之事,以他的心性未必明白,叶疏自也不会和他说。当下只随口道:“我出去办几件事。”听他说话口吻天真,不由失笑,道:“他亲口跟你说的么?”
叶白驹哼了一声,道:“虽没亲口和我说,但他如今修炼之时,常常对着你从前睡过的地方出神,还将你给他做的衣服拿出来看,那还不是记挂着你?你的事要是办完了,就早点回云何洞天来,省得遭人惦记。”
我不愿哄骗他,只道:“那是自然。”
叶白驹嘴唇闭得紧紧的,似有些不情不愿,再徐行一段,才勉强道:“……听说你见过我先主人了,她……她怎么样?我问主人,主人总不肯告诉我。”
我一时也难以措辞,苦想许久,才道:“穆夫人她很好,跟叶庄主在一起,没受什么苦,还是那么高贵、优雅,又温柔,又美丽。她……”
忽觉一阵风停雪寂,仿佛这漫天的凛寒都从身边消失了。握在我手臂上的仍是一片雪白衣袖,却已经换了另一个人。
我与他竟是无话可说,只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沉默地伴行最后一程。我伤口虽不外露,但内里受创太深,终是从腕上一线缓缓渗出,一滴滴都落在白雪之上。远远只见芙蓉峰顶洞口掩映白雪,洞口竖着符文阵旗,在落日余晖下极为肃穆庄严。
我低声道:“送到这里就行了。”
叶疏雪白的手指却在我臂上紧了一紧,空了一瞬,才道:“我不想你去。”
我倒有些吃惊,不由向他脸上望了一眼,虽知以他的聪明,绝无不知之理,但终究还是提了一句:“……阵法四角齐全,才能救道尊。”
叶疏并不像在看我,目光似在雪上,又似在空中:“我知道。我——只是想告诉你。”
我只觉眼前发黑,脚底虚浮,也无力多言,只竭力拉了一下嘴角,将手臂从他手中轻轻抽出,道:“可惜世上之事,不能件件如你所愿。”
天色昏黑。我一个人向那山洞中缓缓走去,只见洞口狭窄,洞内湿寒而逼仄。拐弯抹角几段,才见一处暗红火堆,萧越一个高大的身影居于正中,萧氏宗老及青霄门、大易宫、释迦寺一干人等,皆在他身旁围坐,面色端肃,气氛凝重。见我来到,众人皆抬起头来。萧越目光一落在我脸上,便再也移不开了。
贝师兄咳了一声,道:“大事已定,明日破晓之前,再来议说分明。”说着,率先起身,带着众人一一离去。经过我时,手微一抬起,似乎想在我肩上一拍。不知为何,中途又收了回去。
我手足早已冻得僵硬,便举步向前,在火边坐下,对萧越道:“大师兄,好久不见。”
萧越从我进来起,姿势动作便如定住了一般。听见我和他打招呼,眼角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难以置信道:“……你……”
我侧过头,让火光将我眼瞳照亮些,应道:“看得见了。”又向他伸出手去,语气轻快道:“不信你摸摸。”
萧越呼吸一下就急促起来,眼睛死死盯在我手上,过了许久许久,才终于害怕般慢慢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指尖交叠之际,只见他瞳孔急剧波动,再也压抑不住,将我紧紧搂在怀里。力道之巨,几乎将我一口血从喉咙中挤压出来。
我只觉他胸膛不断起伏,连灵息也颤荡不已,只得极力压下胸口不适,在他背上轻轻抚摸。萧越双手如磐石般嵌紧我,喃喃道:“……我在丹霞山庄时,便是日日夜夜想着你替我说的那几句话,才撑到真相大白之日。那时我常想,如能再见你一面,将你拥在怀里,便是立刻死了,我也心甘情愿。我……做梦也没想到真有这一天。”
我被他搂得喘不过气,听他这情爱之词绵绵不绝,只轻轻笑了一声,问道:“大师兄为何不叫我江郎了?”
萧越如被抽了一巴掌般,俊朗的脸庞都有些变形,哑声道:“我不敢。”
我失笑道:“为什么不敢?”说着,推开他少许,与他额头相抵,轻声道:“大师兄,我知道马车是你送来的。难为你桩桩件件,总是替我想得周到。我那时太生气了,对你用了这般严苛的法术,后来想想,很是后悔。你其实一直待我很好、很好,天热时怕我中暑,天冷时怕我受寒,处处照顾我,在我身上花了许多心思。纵然从前有些待我不好的地方,算起来都抵过了。你是萧家少主,青霄门的大师兄,有些事情,你也是身不由己。我恼恨你瞒我骗我,其实易地而处,我只怕比你还要错得多。从此我们只看往后,前尘种种,都不必再说了。”
我与他深黑的眼瞳相对,在他发颤的唇上轻轻一吻,柔声道:
“……大师兄,我原谅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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