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我不想再做梦了(2 / 2)
丽人也已随之而来,却似有些不敢看我一般,只在旁恨恨骂道:“好哇,我说我怎么看他处处不顺眼,果真是个……天杀的无情郎。瘸子大叔,他们这一窝都不是好人,我看你这婚不结也罢!”
一语未落,只听门外笑语喧天,一群明媚少女高声催道:“随云师兄,你准备好了没有?新郎官可要下来迎亲啦!”
我抬起双眼,向濮丽人脸上看去,大悲大恨之下,声音反极平静:“丽丽,把衣服给我。”
濮丽人双目圆睁,连脸上的抓痕都似有鲜血绽出:“……你明知他待你是假,你还要嫁他?”
我竟笑了一声,道:“一出好戏,岂能有始无终。你若有胭脂,借我嘴上擦一些儿罢。”
只听礼炮三响,法鼓三擂,门外的人声、笑声、催促声也越来越响。我双手提着喜服轻盈的长边,缓缓推开门走了出去。
刹那之间,全场寂然无声。我在重重深红的盖头下抿了抿唇,将一双穿着红绫子婚鞋的脚一步步往前迈去。红幕垂迤之下,只见院前停放着法辇数重,香鼎几座,一件深红喜服的下摆,就静静玉立在前路尽头。
那是我亲手裁量的尺寸,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正与他身材合衬。我低垂了双眸,来到他身边驻足。只见一只雪白修长的手伸过来,牵起我一只手,与我十指相扣。那喜服袖子甚长,堆叠下来,宛如一捧深红的花朵跌落在白雪上。
周围突然像活了过来,掌声、欢呼声、少女的尖叫声几乎吵破了耳朵。叶疏牵着我的手,向山上正殿方向一路前行。
山道两旁已被装扮一新,所有新生的树木枝条,都绑上了喜庆的红色绒花。正缘科备了许多彩带、鲜花,沿路不断有人打起欢快的唿哨,向我们头上、身上尽情抛撒。不知哪家的仙童也从人群中兴高采烈地挤了出来,牵着我身后长长的衣裾,钻进钻出,挥舞嬉戏不休。
陶师兄拘谨中不失喜悦的科赞之声不断响在耳边,颂唱的是:“……良辰绮序,为证鸳盟;惟兹嘉礼,适观厥成。鸳鸯比翼,鸾凤和鸣;百年永好,共策前程……”
释迦寺执事长老无我大师也在观礼人群中,只听他慈悲温和的念诵声也响了起来:“地藏菩萨利益安乐一切有情,令诸有情所愿满足……”
在这洋洋的喜赞之中,只见粉霞点点,蝶舞纷纷,众人仰头看时,却是师姐们从山顶放出成千上万只绯色纸鹤,如同春樱之灵一般,在头顶上飞舞盘旋,引得男女老少,都忍不住伸手去捕捉。
惟一不作美处,便是天色沉沉,密云欲雨。但那山道正中的暗金织锦,却在这一片阴暗中焕发出盛大的光彩,如同一条流淌着璀璨金丝的江流。
不一时,四象殿已遥遥在望。我抬起头来,忽觉一阵风从练武场上倏然而起,我盖头上垂坠的水晶、披肩上镶嵌的珍珠,一并随风而动,叮当作响。身上深红的喜服,更如红云乱舞,似要翩然飞去。
那一刻我不觉止步,向那风起之处望去。只见天高地阔,竹影横斜,风起而复落,惟余此起彼伏的道贺声。
只听陶师兄高声宣道:“新人齐入正殿,谨运灵香,奉请纯阳演正警化孚佑帝君兴行妙道天尊,合卺结誓——”
四象殿这一座吕祖像,营造得分外高大。高高仰起头来,也瞻望不到全貌。此时殿中礼香俱全,叶疏从礼官手中托盘里取了一把银色小刀,与我把臂而起,落入吕祖双手之中。只见青烟袅袅,灵香浮动,吕祖手中已生出一卷泛黄名录,别处已双双对对写满名姓,空白处却浮起一团混沌阴阳露水,不住流转缠绕。只见叶疏伸出左手,举刀在腕上深深一割,鲜血流出,滴入那露水之中。他完成后,便反手将那银色小刀递给我。我始终未向他望过一眼,也不知他面上是何神情,但这一递确与平时那淡淡模样不同,似含期待之意。
我自然不会让他空等,伸手将那小刀接过,掀开半边盖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在手腕上作势一划,一松手,刀子呛啷一声,掉在吕祖手上。
叶疏原本追随我动作的墨瞳诧异地动了动,目光落在我手腕完好的一道白痕上,又久久落在我脸上。
他竟然还问了出来:“你为什么不与我结誓?”
我望着他被喜服映衬得更为白皙艳丽的面容,本想冷冷一笑,但那笑容却像哭一般,只指了指吕祖像上的匾额:“我不想再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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