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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伶楼(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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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临有些坐不住。他想说不是这样,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可他要说,又发现自己无法去说。他手上的血封住了他的口,每一刀都是以圣旨之名。昭昭皇天之下,杀人违法;昭昭皇天之外,杀人却是法令。

他心如蚁噬,骤然想起图瓦什,不知他过得如何,又想起陛下和亲大食意欲平定西域,铲除图瓦什。他无法想象图瓦什会死,光是想到有这种可能就心如刀割。

“杀来杀去,皇兄说着轻快。太平年间,宁愿吟诗作对,也不要舞刀弄枪。如皇兄说的,活着便好,对不对?”

霍沉轻笑一声。

“帝王向来喋血,不喋血便不成帝王,你我的小弟尤会巧言令色、兵不血刃。不知四弟六弟如何作想?想来应当是赞成的。”

四皇子、六皇子早就命丧九泉了。一是因谋财害命,二是因走贩私盐,被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一道圣旨断了头。

霍辙垂目摇头,呷酒止渴。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

霍临茫然道: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三皇子噗嗤一笑,呛到了,连忙以扇掩面,与霍沉对视,均是无奈。

霍沉重重叹一口气。

“非也!本不同根,何来相煎!”

霍将军呆坐不动,须臾眨眼,终于明白他们在干什么了。他睁大眼,脱口而出:

“你们是想——”

“五弟。”

霍沉打断他,脸色沉重。

“虞姬本不必自刎,只因不愿成人拖累。霸王也本不必自戮,只因田父指错了路。你可明白?”

是个问句。

霍临冷静下来,等候数息,他爱替人答话的二哥却依旧没有自作主张。他毛孔缩紧,头皮发怵,闭紧了嘴。

三皇子收起扇子,柳眉轻蹙。

“家和兴万事,无家万事哀。五弟想必是懂得。渝妃早逝,你从小跟着奶娘,不能出昭台宫。我与二哥要去看你,爹的脾气你也知道,不准我们去。我们还是爬树翻墙,给你带膳房的烤鹿腿。大哥未及总角就被…滑落山崖,四弟六弟也不在人世。兄弟六人,如今只剩我们三个。鸠占鹊巢,寄人篱下,总不好过,更何况性命系于他人手。”

霍临仍旧满脸戒备,神色冷峻,不答话。

台上伶人正演到项王弃舟不渡江,楚汉两军相争,霸王身披数创,大唱悲歌。词间言起愧对虞姬,九泉下再见,来生再续,吊着嗓子婆婆妈妈,搁在脖上的剑就是不割下去,看得人烦。

决意去死之人,谁会想那么多,谁有那么多话要说?

他无名火起,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透了这些尔虞我诈、背信弃义,一瞬间又觉得自己像是黏在蛛网上的一只蚊子,动弹不得,只能盯着四面八方的獠牙大口垂着涎水逼近。

他不耐问道:

“你们杀没杀过人?”

二人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皆是怔愣。然而霍沉反应极快,以为他愿意举事,面藏笑意,答:

“未有不流血的太平。祖辈流传下来的道理,小辈自当守护。”

霍将军却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骂道:

“没动过刀子,就别谈血肉,当天下苍生都是草芥!”

他声势如雷,顷刻间鸦雀无声,项王的剑还架在脖子上,与敌人呆若木鸡地看着他。

霍临气势汹汹地朝台上走,忍无可忍,扯着伶人执剑的手,纠正剑锋的角度,呵斥:

“想死,这么割!除非你想活着感受什么叫五马分尸!”

他一刻也不想多留,转身绕过屏风,听见霍沉的讥讽:

“草芥?霍将军你早就野火燎原了。”

他咬紧牙,不与他争辩,摔门而出。二楼下到一半,迎面与拾级而上的李公公撞个正着。

霍临一愣,身旁涌过无数带刀官兵,小跑上楼,靴底踩踏木梯如擂战鼓,刀面撞上铁甲,铿锵争鸣如在战场杀敌。

“霍临,你果然是我的好哥哥。”

李公公悚然回神,立刻闪到一边,后背贴墙,垂首恭候,捻起细嗓,高声宣道:

“恭迎皇上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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