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非白骨(2 / 3)
对不起。我轻轻地抚过他的脊背,又重复说着:对不起。
他浑身一抖,不再言语,过会儿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由微弱逐渐变大,笑着笑着又像是在哭,可妖魔也会哭吗?我不曾见过,不曾听闻,不曾明白。
圣僧,我这才明白,不,我一直明白。他与我对视,目光里是一股股纷乱成结的暗流,我与这世上的花草树木石子走兽,并无分别。在你眼里都是一样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你诵念经文佛号,传法授道,并不是真心做了,你只是应该这么做,应该做这些罢了。
他越发低声笑道:是天道让你这么做,可你自己究竟如何想?
我不知道,我生来就是个孤儿,混混沌沌长大,一朝得知身世,去寻时才发现蹊跷,而后上诉朝廷,受了御封,我都像云里雾里一般,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做,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或许从我成为玄奘那天起,所有事情都由不得我了,可又有谁还记得我的俗家名字呢?以这青丝长发修佛,世人皆知我慈悲心大爱人间,谁又知晓我内心委屈不甘?
我爱世界,可有时候也会讨厌。
白棋见我懵懂混乱,还想说什么,却变了脸色,这行者,怎么又回来了,不好好做他的山大王他看我一眼,施了法术将我隐匿,而后出了洞府,听见孙悟空叫阵:你这妖魔,快放了我师父!
孙行者,她都这么折辱你了,还要腆着脸回来,是不是有损名誉?白棋躲过金箍棒,升到空中,嘲讽道。
我与她的事情你轮不到你来管!大圣怒在心头,招招狠厉,山头都被削去大半,我撑在无色的罩子上,看着他金发在风中乱舞,衣角猎猎扬起,她就是再讨厌我,我也得护她去西天,那讨厌了就讨厌了罢!反正那小和尚也没喜欢过谁!
这猴头,打架都不忘毁我名声。我又急又慌,却被困在这里进出不得,看似毫无一物,其实根本撼动不了半分,只好不停拍打,希望可以引起悟空的注意。
他俩在半空边打边换地方,孙悟空往四处张望,终于找到了我的所在,我心中大喜,也顾不上所有前尘旧事恩恩怨怨,忙喊道:我在这儿!
他把金箍棒背在身后,腾云俯冲而下,快上前了又举着朝我这里当头一棒,吓得我抱头鼠窜,听到禁制破碎的巨响,随后手臂被滚热的掌心握着,带到他怀里。耳边是轰鸣作响的兵器交接声,另一面是他的胸腔搏动血液灌注声。白棋顾忌怕伤到我,只得被孙悟空连连逼退,一棍子打落在地,砸碎了砖瓦屋梁。
别杀他!我叫道,悟空,别杀他!
甚么时候了,还犯傻,不杀他,你的小命也别要了!孙悟空气急,骂道。
我挣开他,跑向白棋,男人的脸色越发苍白,摔倒在地,一手捂着胸口,一手还握着兵器,嘴角溢出大片鲜血,他在低处望着我,眸色凌厉嗜血,仿佛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不知为何,我此时却并不那么怕他了,我跪坐在旁边,为他扶正发冠,将散乱的碎发拢好,那双血红的双瞳一直注视着我,分寸不离。
把他拥进怀里时才发觉他瘦得如纸片,我轻声道:白棋,放她走罢,放我走罢。
明明是他败退,却听到我这样说,愣了愣,错愕不已。
我的本心,我自己也不甚清楚,但你的心我看到了,众生法相,因果相成,我虽不理解你的执念,但我不希望你永生永世为之所困,我希望你修心,养心,在道路上,我们还会相遇。
圣僧,莫不是诓我?
我没回答他,只道:只要以心事法,处处是如来。
他哼了声,突然亲了亲我的脸颊,在我惊讶之际,笑着说:你果真没变。
我捂着脸,目光复杂,一边还得拦着孙悟空蠢蠢欲动就要落下的金箍棒,好生劝道:悟空,好徒弟,莫气!莫气!
猴子咬着牙,把我搂进怀里,升空后居高临下瞪了眼白棋,看在我的面子上终究是留了他一命。
说不准心里还是在腹诽我做事过于手软,给自己留下祸根,可不管如何,我实在是办不到眼看着那人被打杀了,哪怕他古怪又偏执,性子千变万化,讲话没头没尾。
我们去寻被关押起来的悟能悟净之前,我最后看了眼还在原地低着头的男子,他那身白袍沾满了血迹和污浊,我猛地脑子刺痛,闪过无数零零碎碎的画面,如幻影泡沫,转瞬即逝。
好像看到一个饿得几乎气绝的小孩,被路过的佛修随手一救,他便像条忠心的狗,半步不离恩人,每日每夜都用那种赤诚专注的眼神跟随自己心属之人,灼热的视线落在恩人捏着银勺的指尖上,欲念的种子一旦种下,只会顽强地生根发芽,再不能拔除。
本就没有甚么对错。
我不确定他是否听进去了那些话,但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那些说句不负责的我也实在无能无力无法去管,好不容易卖痴装傻哄好了大徒弟,忙得团团转,生怕久留生事,连忙离开了这白虎岭。
行至山脚下即将踏出地界时,我问了悟空一句话。
臭猴子,我桃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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