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8 / 8)
眼怔怔定在空处,手起刀落,眨眼将削皮去子的瓠瓜
片成一排微微透光的薄纸。
(这便是东海的佛。)
追求普渡众生的信仰,怎能变成这样光怪陆离的东西?
香积厨之外,忽然一人叫道:「来几个有力气的,快!」声音熟悉,竟是恒如。
厨房裏的火工头头一抹额汗,随手点了几个人:「你!你!还有你!跟恒如师父去!」提
声吼道:「就这么多了!再少个人,午斋便等着晚上吃罢。」铁铲「劈哩啪啦」敲刺着铁钟,
彷佛在发洩着火气。
恒如也不罗唆,抄起布巾往三人身上扔去:「把汗擦一擦!外衫全都换掉。待会抬东西的
时候,不许龇牙咧嘴,走路步子要稳,个个都得给我『法相庄严』!谁给本寺丢了脸,我扔
他下后山!」
耿照擦干汗渍,换过一身干净的木兰色五条衣,形制与恒如、与草料仓中庆如所穿如出
一辙。耿照心想:「看来,穿这木兰色僧衣的便是『如』字辈的正式弟子了。那庆如之举或许
是他私德败坏,与旁人无关。」
恒如领着含耿照在内的四人走进库房,命他们两两成对,分别以肩木扛起两隻扎了大红
花彩的朱漆木箱。那木箱长约四尺、宽约尺半,深不过一掌余,入手却颇为沉重,两人一前
一后、对扛而起,连肩木都被压得微弯。
与耿照合挑的非是香积厨内的执役僧,而是一名长相清秀的小和尚,约莫十五、六岁年
纪,气质、容色与半路剃头的杂工全然不像,应是寺中正传。他身形修长,膀子却没甚气力,
明明重量已多由耿照承担,还没迈步走出库房,他已扛得脸色煞白,气喘吁吁。
恒如冷眼一睨,哼道:「一德,你庆如师叔呢?怎到现在还没看到人?」
被唤作「一德」的小和尚低道:「回回师伯的话,弟子不知。」不知是不堪负重抑或
畏惧师伯,短短两句应得支离破碎,上气不接下气。
恒如冷笑:「同住一院你也不知道哇?那没说的,只好劳烦你帮个忙,做一回挑夫了。」
一德不敢反口,低声道:「弟弟子自当尽力。」
恒如似有意再压他片刻,训诫四人:「这礼物的主儿,乃是本寺法性院的首座显义大和尚,
他老人家动一动指掌,全寺怕要翻得几翻。他老人家的脸面,便是本寺的脸面,谁要是让他
老人家在贵客面前失了面子,几条命都不够陪!」
众人唯唯称是,抬着礼物出了库房,浩浩荡荡地来到法性院。
院门之外,立着一名魁梧昂藏、浓眉鹰目的壮年僧人,身旁有六七名身穿木兰僧衣的弟
子簇拥,益发凸显他的高大结实,强健的体魄几欲鼓破织着金络的大红褂子,紧绷的袈裟上
浮出纠劲的肌肉线条。
显义大和尚蓄着修剪齐整的燕髭,肌肤黝黑如铁,合什站立的姿态犹如一杆精铁铸就的
独脚铜人。
他瞥了行礼的恒如一眼,低声道:「庆如呢?」声音沉如磨铁,音浪的余震彷佛都在喉间
腹裏滚动。「启禀师父,庆如师弟尚未出现。」恒如恭谨地回答,眉目间平平淡淡的不见喜怒。
「晚点再找找。」显义大和尚道。
「是!弟子遵命。」
山门外一阵螺角声起,低呜呜地吹了进来。
显义大和尚浓眉一动:「贵客来了!」巨灵神似的粗壮长腿跨出院门,率领罕弟子一齐列
队迎接。耿照也退到一旁,还未放下肩上的大红木匣,门外知客僧扯开宏亮的嗓门悠悠唱名,
却吓得他魂飞魄散:
「东海道臬台司衙门、经略使迟凤钧迟大人拜山,本山弟子恭迎大驾!」
迟凤钧认得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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